信息搜索
高级
 本站专题
 · 语文味集锦
        
   栏目导航 网站首页 率性写吧名家文荟
文章标题: 《王彬彬:《我与地坛》的小说嫌疑》
     阅读次数:1655
 版权申明:本站发布的原创文章或作品版权归我站和作者共有,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和作者。本站所提供的所有文章及作品,如需使用,请与原作者联系,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王彬彬:《我与地坛》的小说嫌疑

《我与地坛》的小说嫌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07年01月09日  作者:王彬彬
 史铁生的散文《我与地坛》,成了当代文学的名篇。至少在说到当代散文佳作时,人们不能遗漏《我与地坛》。但据王安忆在复旦大学的讲台上透露,这篇作品当初是险些被作为小说发表的:“我想我们今天就着重地说一下《我与地坛》,这是一篇非常好的散文,我们看一看这位创作者的感情的面目,他感情的图画是什么样的?《我与地坛》这篇东西怎么给它归类,也是经过一番争论的。它当时在《上海文学》发表时,《上海文学》的编辑和主编都认为它是一篇好小说,可以作为一篇小说来发表,可是史铁生自己不愿意,他说这一定是散文,而且他说为什么要把散文看低呢?这就是散文,因此它后来还是作为散文发表了。我也同意他的话,我觉得是一篇好散文。”(《心灵世界——王安忆小说讲稿》,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62页)。因为《我与地坛》当初是作为散文发表的,所以现在成了当代散文名作。研究当代散文的人不能忽略它的存在,而研究当代小说的人则不便将其纳入视野。然而,要是当初史铁生不坚持“这一定是散文”而任其以小说的名义问世,那情形就反过来了:研究小说者会用种种或新或旧的小说理论对其大加谈论,而研究散文者则认为它不属于自己的研究范围。这样说来,一篇作品被当作“散文”还是被当作“小说”,有时是有着很大的偶然性的。对于研究者来说,这似乎是一种“捉弄”。
  《上海文学》的编者最初打算把《我与地坛》作为小说发表,也总有他们的理由。史铁生此前已是小说名家,因而编者把出自史铁生之手的叙事性作品都习惯性地看作小说,这是一层原因。但除此之外,《我与地坛》本身也确乎提供了一份让编者“误认”其为小说的理由。一般说来,“散文”的手法比较单一,所表达的思想、情感也比较单纯、清晰;小说则总会有比较多样的“叙事手段”,所表达的思想、情感也比较复杂、暧昧。而《我与地坛》比起一般的“散文”来,所表达的思想、情感显然要斑驳、丰富得多。王安忆明知《我与地坛》是“散文”而并非“小说”,却仍在专门讲解小说的课堂上以《我与地坛》为“范文”,对其中的“心灵世界”详做分析,也可证明这部作品确实具有“小说”的某些质素。
  史铁生之所以坚持让《我与地坛》以“散文”的名义问世,我想,是因为他当初本就是把它作为“散文”来写的。作品中的“我”就是史铁生自己,作品中所思所感、所见所闻,不但都实有其事而并没有丝毫“虚构”,而且可谓是在撕心裂肺、披肝沥胆,因此史铁生不能接受“小说”这种称谓,他或许还多多少少以“小说”这种称谓为亵渎和侮辱。没有着意的“虚构”,表达的是自己十分真实和隐秘、轻易不肯示人的情思,——在这个意义上,的确可以说《我与地坛》是标准的“散文”。但写《我与地坛》时的史铁生,毕竟是已写惯了小说的人,他会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地把一些小说的常用手法用在“散文”的写作上。《我与地坛》虽然“散文”的特色十分鲜明,但它的剪裁结构、布局谋篇,却显然是经过精心权衡算计的;而这种权衡算计体现出的确实是一个“小说家”的匠心。在这个意义上,《我与地坛》这篇出自“小说家”之手的“散文”,确实与出自“散文家”之手的“散文”有所不同,它带着明显的“小说”的痕迹。这里且以《我与地坛》中人称的变化为例,
  以第一人称的方式直抒胸臆,是“散文”的常见方式。小说,尤其是现代小说,往往在人称上玩出一些花样,即以变换人称的方式来丰富作品给读者的感受。这种小说家惯用的方式,也被史铁生有效地用在了《我与地坛》的写作中。《我与地坛》总体上是以第一人称完成叙述的,作品中的“我”就是史铁生本人。然而,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在叙述过程中,史铁生并不总是以“我”的名义出现,有时史铁生成了“你”,有时则成了“他”,还有时竟成了“您”。例如第二部分有这样的叙述:
  ------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前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
  在这番话里,史铁生先是以“我”的名义出现,但忽然又变成了“她的儿子”和“他”。这里的“她的儿子”和“他”既是“我”又不是“我”:是“我”,是因为“我”、“她的儿子”、“他”,这三者都是史铁生的代称;不是“我”,是因为“我”是现在的、正在写作《我与地坛》这篇“散文”的史铁生,而“她的儿子”和“他”则是当年那个以自己的任性令母亲加倍伤心的史铁生。史铁生以人称变换的方式把现在的“我”与当年的“我”区分开来,让现在的“我”回想、品评和责备着当年的“我”。当然,人称不变换,“她的儿子”和“他”一直以“我”的名义出现,语句仍然是通顺的,但语意却显然不同。不变换人称,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就拉不开距离。而没有了这种距离,意味就顿觉寡淡。
  在《我与地坛》的第六部分,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则更是频频变换:
   我带着本子和笔,到园中找一个最不为人打扰的角落,偷偷地写。那个爱唱歌的小伙子在不远的地方一直唱。要是有人走过来,我就把本子合上把笔叨在嘴里。我怕写不成反落得尴尬。我很要面子。可是你写成了。而且发表了。------我告诉我的长跑家朋友的时候,那个中年女工程师正优雅地在园中穿行;长跑家很激动,他说好吧,我玩命跑,你玩命写。这一来你中了魔了,整天都在想哪一件事可以写,哪一个人可以让你写成小说。是中了魔了,我走到哪儿想到哪儿,------结果你又发表了几篇,并且出了一点小名,可这时你越来越感到恐慌。我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质,刚刚有点像个人却又过了头,------你担心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文思枯竭,那样你就又完了。凭什么我总能写出小说来呢?凭什么那些适合作小说的生活素材就总能送到一个截瘫者跟前来呢?人家满世界跑都有枯竭的危险,而我坐在这园子里凭什么可以一篇接一篇地写呢?你又想到了死了。我想见好就收吧。当一名人质实在是太累了太紧张了,太朝不保夕了。我为写作而活下来,要是写作到底不是我应该干的事,我想我再活下去是不是太冒傻气了?你这么想着你却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写。我好歹又拧出点水来,从一条快要晒干的毛巾上。恐慌日甚一日,随时可能完蛋的感觉比完蛋本身可怕多了,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想人不如死了好,不如不出生的好,不如压根儿没有这个世界的好。可你并没有去死。我又想到那是一件不必着急的事。可是不必着急的事并不证明是一件必要拖延的事呀?你总是决定活下来,这说明什么?是的,我还是想活。人为什么活着?因为人想活着,说到底是这么回事,人真正的名字叫作:欲望。可我不怕死,有时候我真的不怕死。有时候,——说对了。不怕死和想去死是两回事,有时候不怕死的人是有的,一生下来就不怕死的人是没有的。我有时候倒是怕活。可是怕活不等于不想活呀!可我为什么还想活呢?因为你还想得到点什么,你觉得你还是可以得到点什么的,比如说爱情,比如说,价值感之类,人真正的名字叫欲望。这不对吗?我不该得到点什么吗?没说不该。可我为什么活得恐慌,就像个人质?后来你明白了,你明白你错了,活着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是为了活着。你明白了这一点是在一个挺滑稽的时刻。那天你又说你不如死了好,你的一个朋友劝你:你不能死,你还得写呢,还有好多好作品等着你去写呢。这时候你忽然明白了,你说:只是因为我活着,我才不得不写作。或者说只是因为你还想活下去,你才不得不写作。是的,这样说过之后我竟然不那么恐慌了。就像你看穿了死之后所得的那份轻松?一个人质报复一场阴谋的最有效的办法是把自己杀死。我看出我得先把我杀死在市场上,那样我就不用参加抢购题材的风潮了。你还写吗?还写。你真的不得不写吗?人都忍不住要为生存找一些牢靠的理由。你不担心你会枯竭了?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活着的问题在死前是完不了的。
  在这长长的一段话里,“我”与“你”不停地更换着,甚至常常没有一点过渡,上一句还是“我”,下一句就成了“你”。这种人称的变换不停,当然不是一种游戏。这不仅仅避免了语感的单调,更使得自我质疑、自我审视的意味大大加强。史铁生写这番话,甚至写这整篇文章,都可以说是为了叙述在“活着,还是死去”的问题上自己与自己的争辩。在史铁生心中本就一直就着两个“史铁生”,一个“史铁生”主张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并且为活着寻找理由;一个“史铁生”主张不如死去,并且不断地质疑不死的借口。这两个“史铁生”时时在对话,在辩论、在吵架。如果这两个“史铁生”都以“我”出现,文意也仍然通畅。但当史铁生不停地变换着作品中“史铁生”的人称时,他内心的那种矛盾冲突就表现得更鲜明、更充分、更具有立体感,他的那种心路历程就更为感人。
  紧接着上面那段话,史铁生又写道:
   这下好了,您不再恐慌了不再是个人质了,您自由了。算了吧你,我怎么可能自由呢?别忘了人真正的名字是:欲望。所以您得知道,消灭恐慌的最有效的办法也是消灭欲望。那么,是消灭欲望同时也消灭恐慌呢?还是保留欲望同时也保留人生?
  在这里,不但有“我”与“你”的交替,甚至连“您”也出现了。当一个“史铁生”对另一个“史铁生”以“您”相称时,我们听出了一种嘲讽的意味。这本来是史铁生在自嘲。但当自嘲以这样一种口吻表达时,我们便更强烈地感觉到了史铁生的困惑和无奈,更强烈地感觉到了他的欲罢不能和苦苦挣扎------
   虽然史铁生不同意把《我与地坛》看成小说,但作为“散文”的《我与地坛》之所以特别感人,特别成功,却与作者史铁生本是一个“小说家”有着某种关系:不知不觉地把一些“小说手法”用于《我与地坛》的写作,是《我与地坛》特别感人、特别成功的一种原因。
  当然不能认为,因为《我与地坛》用了一些在小说中更常见的手法,便不再是“散文”而应称作“小说”。实际上,“散文”与“小说”有无本质性的区分以及怎样界定这种区分,都是有争议的,而且恐怕永远不会有一个“定论”。

最后更新[2011-4-10]
相关专题:

相关信息:
 没有相关信息
 
 
  【发表评论 【发给好友】 【打印本页

. 友情链接:
语文教学资源 三人行中学语文 五石轩 高考168 三槐居 语文潮
中学语文在线
课件库 一代互联
       

Copyright@2001-2011 YuwenWei.net All Rights Reserver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