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感叹着,却也忽视着。总是喋喋不息地说文如其人,却因为表里不一的文人在眼前晃得太勤,以至心不在焉地让那些诚实的实力作家悄悄地擦肩而过。
李木生,一个从孔子诞生地成长起来的作家,数十年间创作了那么多受到读者喜爱的作品,包括诗歌、散文以及报告文学,却默默无闻地过着文学生活。研讨会不属于他,也少有评论家走近他。没有人给他格外的文学阳光,当然也无人有意地冷落他。他就是他,终年身居微山湖一侧的小城里,激情不减地爱着他的生活,写着他的作品。偶起波澜,也重归沉静。他是,也许有时有点寂寞,但不孤单。他有读者。
我相信,当你捧起东方出版社的这本《布衣孔子》品读时,一定会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厚重感觉。当然不仅指30多万字的恢宏篇幅,更多的还是它的内容。没有对春秋战国那段战争频繁、民不聊生的纷乱历史一丝不苟的细究深探,没有对这块诞生圣人的灵秀大地的圣纯感情,是无法完成这样的历史文化散文创作的。尊重历史,求源寻本,不带着作家的偏好和固执写孔子,是这部散文的显著特色。木生尊爱孔子,这在从他的许多作品中和这部书中都可以触摸到。但是,读《布衣孔子》我们注意到了这样一个情节:改革家少正卯是被孔子诛杀的。这是李木生考察历史之后得出的结论。这个在历史上一直悬而不解的问题在他的笔下显出了原本。可以想象得出,让这个真相明晰地浮出水面,需要拨剔多少历史沉雾呀!
我认识李木生起始于那声“宗仁大哥”的亲切呼叫。说不清是10年前还是9年前,也不曾记得是通电话还是写信,一声“宗仁大哥”把我和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李木生变成了亲密的高原战友。高原战友?他有近10年在青海当兵的历史,我这大半生都和青藏高原结下了不解之缘。正是那座巍峨的昆仑山牵起了我和他的手。我们都为青藏高原而写作,都为在那块高地上奋争的高原人送去赞歌。因为有了青藏高原我们的共同话题才变得生动有色彩;因为有了青藏高原我们才把庄严的“士兵”二字写得那么悲壮而又活泼;因为有了青藏高原一声“宗仁大哥”才有了在别人感觉里难以回味到的纯净和尊严。尽管我们在高原生活时清贫的日子一再重复,可是我们仍然要说那里终年结冰的泥土是那么温暖而富有!
我相信李木生是有意将他散文的意境延伸到生活的深处,他要让读者的视角随着他的笔触展向远方。只有到了远方感情才能上升到一个新境界。这,我可以用他写文成公主为例。这个出生、成长于任城(今济宁)的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的唐朝女人,“1300多年过去了,藏族人民至今仍然把她当作保护神一样,与松赞干布一起供奉在各个寺庙里。”只因为“她与尼泊尔的尺尊公主一道,共同将融入着自己母爱的佛教精神在这片年轻而又广阔的土地上传播开来,并开始了一个民族的皈依之路。”把人当成神,这是至高无尚的,在西藏。
“女人注定要承受更多的苦难,女人注定能承受更多的苦难;女人因为承受苦难而美丽,女人也因为承受苦难而伟大。”这是木生在这篇《西行的文成公主》散文里留给读者值得回味更值得珍惜的文字。什么是女人的苦难?什么是文成公主的苦难?当然不仅仅是强烈的高原反应,也不仅仅是对亲人和故乡的思念。最致命的苦难莫过于她永远失去故乡与家人之后,年纪轻轻的她又永远失去了惟一的丈夫松赞干布。木生用多情的笔墨畅写了这位远嫁吐蕃王国的大唐女子的苦难。但是她没有被命运的哀伤和创痛袭倒,不辱当初进藏时大唐之父的使命,在西藏这块年轻又荒蛮的闭塞土地上播撒文明的种子。“只有佛的博大无限,才能放得下她的思念,她的情感,她的痛苦,她的欢乐。也是佛的慈悲,不断地拓展着、丰富着她那贤惠聪颖的女性情怀。”木生这么写着。我每次走进拉萨大昭寺,都会在那尊释迦牟尼的金像前默站许久,猜度着当年把它带进藏地的文成公主一路的艰辛和幸福。金像前的酥油灯终年不灭,闪闪烁烁,那是西藏最亮的地方。点灯的人多,拜灯的人更多。活佛有话:灯油不够了,就把我们的血液添进去!
我突然联想到了写公主的李木生,像这不灭的佛灯一样,他也是把自己的心血渗入到他的文字里面,这些散文才弥漫着绵亘不尽的温煦意境!
那年,火车通到了拉萨。全中国人都为这个消息高兴。修铁路的主力军之一就是李木生曾经服兵役的那支部队,他要写在世界屋脊上修路的报告文学,这使他有了重返高原的机会。那部作品的题目叫《天堑变通途》,《新华文摘》转载了。文中写了一个让我忘不掉的人物徐文忠,他是修路的指挥者,路修通了,他却病倒了,躺在北京医院的病床上,连下床走路都很困难。木生对徐文忠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这个躺着的人比好多站在高岗和高枝上却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的人高大!”我在读这句话时,眼前立即出现了昆仑山唐古拉山,以及在陡峭山路上跋涉的人,包括李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