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11
来自: 风无静(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
到底是谁在乱搞中国当代诗歌,是写诗的人还是看诗的人?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我时常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难免有些想法,尤其是对阅读者阅读能力集体下降这一现象,总想找机会表达一个普通诗歌爱好者的见解。恰好机会来了……
无意间看到海子校友刘大生很早以前写的一篇关于海子诗歌评论的文章,名为《从海子的自杀说起》,其内容对海子诗歌中的语法问题颇有微词,而且最后还声称“病句走大运,不服不行!”似乎别人创造出很多病句对不起他老人家,把他逼得不得不站出来澄清事实伸张正义一样。作为海子诗歌的一个爱好者,我有必要说几句,为海子也为诗歌讨个公道。
台湾作家李敖曾经说,许多人常常怪作者跟不上读者,却忽视了读者跟不上作者,这话切中肯綮。作为没有创作力又缺乏欣赏能力的读者来说,我觉得应该时常去怀疑一下自己,想想是不是自己跟不上作者,是不是本身思想不健全而导致欣赏能力的不健全。
对于刘先生所评论的海子的几首诗,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愿意与诗歌爱好者和阅读海子诗歌的朋友商榷。
我也试以刘先生所分析的《天鹅》为例。
这首诗歌我能分析出它没有语病,虽然有郢书燕说之嫌,但仍然愿意说出我的见解,因为至少表明有人认为海子的诗歌不是病句。虽然当代很多所谓诗人的诗歌在我看来也是病句,但是至少海子不是。
夜里,我听到远处天鹅飞跃桥梁的声音
我身体里的河水
呼应着她们
当她们飞越生日的泥土,黄昏的泥土
有一只天鹅受伤
其实只有美丽吹动的风才知道
她已受伤,她仍在飞行
“天鹅”不妨理解为“爱情”,诗人认为爱情是降临给世人的,当爱情“飞”过,人会情不自禁地去追求并被她诱惑,所以海子说“我身体里的河水/呼应着她们”。“生日的泥土,黄昏的泥土”中“生日”和“黄昏”可分别指人的生和死,泥土则可以指现实。顺便还要强调的是,诗歌创作本身并不担当为翻译提供方便的义务,在某种程度上讲诗歌是抗拒翻译的。言必提什么西方的语法体系,考虑所谓的时态可以说是对中文的一种讽刺,也是对诗歌本身的一种践踏。“美丽吹动的风”刘先生认为美丽是形容词,但是为什么不可以把美丽理解为是一个抽象名词?诗人可以让风是静止的,在不同外力的作用下产生不同特质的风,“美丽吹动的风”当然与“丑恶吹动的风”是会大不一样了。正因为爱情其美无比,才能被美丽所吹动的风知道,美丽与美丽是可以是相通的,也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即使把美丽理解为形容词也可以,如去掉“吹动”一词,用“美丽”来修饰“风”,会显得不恰当,因为“风”本身给人一种看不见摸不到的感觉,“美丽的风”所能产生的想象无从谈起,而用“吹动的风”则可以将风做一个细致的捕捉,或者说将风很好地具体化,然后再用“美丽”修饰,也是很好的表达。由上可见,用美丽吹动的风,不但行得通,而且用的好,根本没法用“画蛇添足”这样带着恶意的词语来评价。
“有一只天鹅受伤”指的是有一份爱情受伤,那份爱情就是诗人的爱情,但是爱情又在不停地诱惑诗人,不停地将诗人征服,让诗人无法自拔地在受伤的痛苦中继续飞翔。所以诗人说“她已受伤,她仍在飞行”。
而我身体里的河水却很沉重
就象房屋上挂着的门扇一样沉重
当她们飞过一座远方的桥梁
我不能用优美的飞行来呼应她们
爱情美丽是无法否定的,“而……却”的转折恰表明诗人无法得到爱情的原因。天鹅的位置是“天上”,在诗人心灵世界的某个高度,那高度让活在现实中的人感到了世俗生活的牵绊。所以,诗人用转折来表明自己的处境:对爱情充满着无限的向往,并渴望与其一起飞翔,但是他在现实中拥有的只是“一份沉重的生活”。这种不能承受之重与理想的落差足以还不足以用一个“而……却”来转折么?或者可以肯定地说,这种转折是必需的,是不可更改的。
为何用“门扇”,门扇又为何会沉重,刘先生大发了一顿牢骚,而发明出许多他的词语。我想谈两点理解,一是扇动的感觉,门扇可以扇动,翅膀也可以扇动,但是门扇无法飞到天空上去,它永远脱离不了房屋,所以它会沉重;还有的是门扇应该属农村所特有,尤其在新式门的不断出现下。门扇在开门关门中发出特有的响声,那响声会让诗人联想起他所走出的家乡,那响声不管多远都能传到他的耳朵,让诗人受无法摆脱的沉重折磨。如果真用什么泰山、铁板、三角裤还真不行,“门扇”比别的词语有资格,用门扇也正是诗人想象力的体现。理解不到这个层面评价诗歌,还言辞激烈,未免有些可笑。
刘先生英语一定很好,但是要明白海子不是英国人,他英语又不好,也没有必要考虑英语的语境问题。如果海子真象某些人那样处处为英文语法着想,或许他也跟邯郸淳似的了。刘先生拿定冠词的问题又大做文章,不敢恭维,而且即使真用那个标准,也无法评判出海子诗歌中用“一座”是错误用法。因为“一座远方的桥梁”,可理解为远处有许多桥梁,海子所谈的是远方桥梁中的一座。前文中的“天鹅”和“桥梁”如果按语法分析都是复数,否则也不会有“有一只天鹅受伤”的表达。如果在诗歌开头写成“我听见远处一群天鹅飞过许多各自桥梁”那也没有必要,那是为翻译而写诗,“我听到远处天鹅飞越桥梁的声音”表达起来,稍微懂得欣赏诗歌的人,是都会看得懂的。怕的就是分析不深入就乱下结论的“诗盲”,非要用英语语法来分析中文句子。
当他们象大雪飞过墓地
大雪中却没有路通向我的房门
——身体没有门——只有手指
竖在墓地,如同十根冻伤的蜡烛
“当”字也没有理由省略,那是表示发生时间的关键字,第二行的“却”字恰切地表达了一种我与别人的不同以及我的孤独感。“身体没有门,只有手指”是诗人对于爱情的更悲观的判断,因为沉重的肉身,不用说腾空飞翔,连扇动的能力都没有,所以诗人说“身体没有门”。“只有手指”要改成“只剩手指”那就等于海子在对大家宣称他是个残疾人了,况且“只有”前有两处“没有”,它们是相对应的。当爱情飞向死亡,诗人能与之呼应的只有颤抖的双手,绝望的双手已被冻伤,那手燃烧着诗人所有的热情与渴望,象蜡烛一样。诗人因此称自己“——身体没有门——只有手指/竖在墓地,如同十根冻伤的蜡烛。”把手指比喻成冻伤的蜡烛是极具想象力的。而刘先生正色地宣布“蜡烛是不可能冻伤的”这一结论,恰表明他对诗歌的外行。蜡烛凭什么不可以冻伤啊?诗歌不是自然科学,诗歌是想象力的科学,没有必要被自然科学限制。按照刘先生的观点,李白的诗歌也一定很糟糕,李白总想摘月亮,而月亮那么大根本没法摘,是否也要批判李白,用“月亮是根本不可能用手摘的”作为依据啊?
蜡烛的颜色是多样的,海子没有提及蜡烛的颜色,恰表明他将蜡烛和手指联系一起的原因不是颜色的关系。海子是用“冻伤的蜡烛”体现一种对立的美感,这种语言是诗人天才的捕捉,没想到还被人笑话,真是不可思议啊。海子看了那么多古今中外的诗歌,他当然不可能菜到写一首诗后毛病让人一抓一大把的地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多称赞他的人不也就太没品位了么?中国人不成了除了刘先生之外大家集体无知了么?
在我的泥土上
在生日的日子里
有一只天鹅受伤
正如民歌手所唱
“泥土”与“土地”相比,泥土指个体好些,土地指群体好些,海子写“我的泥土上”,指的就是他自己肉身,没有指代他生存的土地的意思。而“在生日的日子里”中,“生日”不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出生日期,它是和“死日”相对应的词语,“生日”指生存的整个过程,而“日子”是这个过程的连续环节。所以“生日的日子里”一句,是可以理解通的。
海子在最后几句,表达了一种悲观的想法:他认为自己在生活中追求爱情和在面对现实后失去爱情是与生俱来的宿命,这种宿命从古至今都在不同的人那里重复着,仿佛一支古老的歌谣,被民歌手歌唱着。
以上是我的个人理解,难免因为我知识及思想层面的原因在分析中有许多不足,但是至少澄清了某些人所谓的“语病”。
好好的一首诗,为什么要分析出那么多毛病呢?难免有“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之嫌。对诗歌连起码的欣赏能力都不具备,就乱来一气地评论,真是可笑又可恨。海子何辜,死后还不得安宁。让一个看过几首诗就装专家的诗盲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甚至以道义的名义和大侠的姿态来对一个善良的优秀诗人肆无忌惮地鞭尸。是可忍,孰不可忍啊!那不仅是对海子的侮辱,而是对所有热爱诗歌的人的侮辱。这种荒谬的评论让我们热爱诗歌的人看了能不痛心能不气愤么?到底是谁在故意搞乱语言,污染语言呢?大家都会做出反应的。好在还有许多象我这样的明白人,识破某些胡言乱语者所暴露的低级到一目了然的破绽,特为此文,以供世人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