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刊”无包袱更灵敏
羊城晚报:你一直担任国刊《人民文学》的主编,最近才刚卸任,对于文学期刊的现状,您认为存在什么样的问题?虽然现在人人都说文学如何边缘化,甚至抛出文学已死这样的话来,但是大大小小的文学期刊在全国还是有很多,您认为它们如何才能存活下去?
李敬泽:不当《人民文学》主编,好处之一是不必再回答文学期刊是不是要完蛋的问题。十几年来,媒体的朋友一见到我就条件反射地问这个问题,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好像是海德格尔说过,归根到底,人都要死的。这是真理,但掌握了这个真理不妨碍大家谈恋爱、生孩子,过得活色生香,因为我们也都知道另一个真理,人总是要死的,所以更要好好活着。文学也是这样,你说文学已死或小说已死,这都不算本事,说完了小说已死然后再写一部小说,这才是本事。
至于文学期刊,它死不死和文学死不死没什么必然联系。自人类有文学以来,大部分时间没有文学期刊,李白杜甫也没看过杂志。所以,谈这个问题不用那么宏大,只需要就事论事。
最近我看到巴菲特正在大肆收购美国的地方性报纸顺便说一句,报纸也经常被宣告将死或已死我觉得他的看法很有意思,他认为人们总是会关心左邻右舍的事情,地方性报纸提供的信息即使在网络时代也依然有独特的读者黏性。
巴菲特的话也不是真理,对不对还要市场检验,但我觉得他的思想方法是对的,我们现在很容易被一些关于天下大势的高论所忽悠,反而失去了现实感。就文学期刊来说,中国这么大,有这方面阅读兴趣和习惯的先生女士有多少?一百万?极少数吧?很边缘吧?但你在这一百万中抓到几万就可以生存下去。杂志本来就是分众媒体,过去我们的问题是难以准确地抵达读者,现在,在新媒体条件下,我想我们其实面临着新的机会。
羊城晚报:现在,《人民文学》由评论家施战军接任主编,你认为他所面临的办刊难度在哪里?
李敬泽:他除了酒量比我差一点之外,在任何一方面都比我优秀。《人民文学》六十二年了,经历十几任主编,每一任主编都会赋予它新的活力。
羊城晚报:最近出现一些新的“民刊”,你认为他们的前途怎样?
李敬泽:我现在每期一定会看的是:《文艺风赏》、《天南》还有《鲤》,如果《读库》算文学刊物的话,那么还有《读库》。它们的前途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切地知道,传统的文学期刊不能再老大帝国一样办下去。我对文学期刊的生存抱有信心,但这种信心是以变革为前提的。一本杂志,一定要和这个时代的生活、文化、人心和趣味保持活跃的对话关系,在这方面,《文艺风赏》、《天南》、《读库》这样的杂志都给我们提供了重要启示,他们没什么包袱,比我们更灵敏。原有的文学期刊,我身在其中干了快三十年,我太知道我们是怎么想问题的,关于文学应该是什么样的、关于刊物应该是什么样的,有太多根深蒂固的定见,狭窄而傲慢,另一方面,面对世界的变化又慌张无措。两方面加起来,就怨天尤人。我看不出有什么好抱怨的,这个时代给文学期刊提供了广阔的可能性,问题是我们是不是准备好了去抓住它。
羊城晚报:作家毕飞宇在一次访谈中说道,文学在中国不值钱,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敬泽:如果他说的是稿费,那么的确是这样,前两年我就说过,千字六七十到一百,这个标准十多年不变,而十多年来,大白菜的价格都涨了多少倍了。但事情可能也没那么简单,我有一次见一群英国记者,他们问到国内官方和民间的各种文学奖的奖金,每当我报出一个数字,下面就发出一阵低沉的惊呼,不是惊异于低,而是惊异于高。而且这两年一些重要刊物的稿费也有了成倍的、几倍的提高。
2012年07月16日 来源: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