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乌斯托夫斯——夜行的驿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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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房买来了驿车票,但找头没拿出来.安徒生抓住了他的衣领,客客气气地把他拉到走廊上去.就在那里,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于是他顺着摇晃的楼梯,两级并着一级地飞跑下去,一面放开嗓子唱了起来. 驿车走出威尼斯时,天空开始点点滴滴地落起雨来.夜已降临在这泥泞的平野上. 车夫说一定是撒旦想出来的主意,让从威尼斯到维罗纳去的驿车在夜间出发. 乘客们谁也没有搭腔,车夫沉默一会儿,生气地啐了一口,然后警告乘客们说,白铁灯里那段蜡头点完了再没有了. 乘客们没理会.于是车夫开始对他的乘客们是否有健全的判断力怀疑起来,他添上一句说,维罗纳是个偏僻的地方,正派人在那里没有事情好作. 乘客们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是谁也不愿去反驳他. 乘客一共只有三个人:安徒生、一个上了年纪的阴沉沉的神父和一位披着深色斗篷的太太.安徒生忽而觉得这位太太很年轻,忽而又觉得她上了午纪,一会儿觉得她很漂亮,一会儿又觉得她很难看.这都是车灯里的烛头在作祟.它随心所欲,每次把这位太太照出来的样子都不同. "把蜡头吹熄好不好?"安徒生问道."现在用不着.等到需要的时候没有可点的了." "意大利人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法!"神父提高声音说. "为什么呢?" "意大利人就是没有先见之明.他们总是在事情已经无可挽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来." "看来,"安徒生说,"大法师,您一定不属于这个浅薄轻佻的民族了." "我是奥地利人,"种父怒冲冲地回答说. 谈话中断了.安徒生吹熄了蜡烛.沉默了片刻之后,那位太太说:"在意大利的这一带,夜间行路最好不点灯." "车轮声人家也会听见的."神父反驳说,并且又大为不满地添上一句:"太太们旅行理应带一个亲戚,路上照应照应." "照应我的人,"太太回答说,并且调皮地笑了起来,"就坐在我的身边." 她指的是安徒生.为此,他摘下帽子,向这位女伴致谢. 蜡头刚一熄掉,各种声音和气味就都强烈起来,好象因为对手的消失而感到高兴似的.马蹄声、车轮在沙砾上滚动的沙沙声、弹簧的嘎吱声和雨点敲打车篷的声音,更加响得厉害了.从车窗里袭进来的潮湿的野草和沼泽的气味也更加浓重了. "真奇怪!"安徒生说."我以为意大利会吸到橙树林的气息,但闻到的都是我们北国的气味." "这马上就不同了,"太太说."我们正在爬一个小丘.上面的空要暖和些." 几匹马步子放慢了.驿车真的在上一个不大陡的小山冈. 但夜色井未因此而变得亮些.相反的,道路两旁都是老榆树连绵不断.在茂密的树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让人勉强能听见它与树叶和雨点的低语声. 安徒生放下了车窗.一条榆树枝伸进车里来.安徒生摘下几片树叶留作纪念. 他跟许多想象力活跃的人一样,有着在旅途上搜集各种小东西的癖好.这些小东西有一个特点:能使他回忆起过去,重新唤起他——安徒生——在拾起随便一块镶嵌画的碎片.一片榆树叶或一块小小的驴蹄铁的那一瞬间的心情. "夜!"安徒生自言自语说. 现在夜的黑暗比阳光更使人威到惬意.黑暗让他安静地思考一切.而当安徒生想得厌倦了的时候,这黑暗常常帮助他编出各种他自己作主人公的故事来. 在这些故事中,安徒生总把自己想成是一个漂亮、年轻、生气勃勃的人.他总是毫不吝啬地把那些多情善感的批判家称之为"诗之花"的令人陶醉的字眼把自己点缀起来. 事实上,安徒生却长得非常难看,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又瘦又长,而且怕难为情.两手两脚活象用绳子吊着的木偶的手脚一般晃晃荡荡.这种小木偶,在他的故乡,孩子们叫作"罗锅儿". 有这么一副尊容,本来就别指望女人们的青睐了.但每次年轻的妇女们在他身旁走过,就好象走过一根街灯柱子旁边的时候,他心里总感到有点委屈. 安徒生打起瞌睡来了.
他醒来时,首先看到一颗绿色的大星.它正在大地上空荧荧闪烁.看来夜已深了. 驿车停着.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晋.安徒生仔细听听.是车夫和几个中途拦住驿车的女人在讲价钱. 这几个女人的声音是那样柔媚、那样清脆,因而这场悦耳的讨价还价,极象往日歌剧中的宣叙调. 车夫因为她们出的价钱太低,不同意把他们搭到一个看来是非常小的市镇去.女人们争先恐后地说,钱是她们三个人凑起来的,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好啦,好啦!"安徒生对车夫说."要那么多钱简直是蛮不讲理,我给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说八道,我还给你加一点." "好啦,美人儿,"车夫对女人们说,"上来吧.谢谢圣母,你们碰上了这么一位挥金如土的外国王子.他只怕因为你们耽误了马车赶路.你们和去年的陈通心粉一样,对他什么用也没有." "噢,耶稣啊!"神父哼了一声. "坐到我旁边来,姑娘们,"那位太太说."这样我们好暖和点儿." 姑娘们一面小声说着话,一面把东西递上来,然后爬进车子,打过招呼,羞羞答答地向安徒生道了谢,就坐下来不响了. 立刻就闻到一股干酪和薄荷的气味.虽然很暗,安徒生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们戴的廉价耳环上镶的玻璃. 驿车开动了.沙砾又在车轮下响了起来.姑娘们开始低声私语. "她们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说,安徒生猜想她准在黑暗中窃笑,"您是什么人.您真是外国王子呢?还是一位普通的游客?" "我是一个预言家,"安徒生不假思索地说."我能预卜未来,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术士.不过也许可以说,我是那个曾经产生过哈姆雷特的国度里的一个特别的、可怜的王子." "那末在这样黑暗中,您能看见什么呢?"一个姑娘诧异地间道. "譬如说你们吧,"安徒生回答说,"我看你们看得那样清楚,你们的美丽简直使我心醉." 他说完之后,觉得脸上发了一阵冷.他每次构思他的长诗和童话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心情渐渐逼近了. 在这种心情里,微微的不安、不知从何而来的源源不绝的词汇,以及突然出现的能统驭人类心灵的诗的力量混合在一起. 这正好象他的一篇故事里所描写的一样.一个古老的魔箱,盖子砰地一声飞起来了,里面藏着神秘的思想和沉沉欲睡的感情,还藏着所有大地的魅力——大地的一切花朵、颜色和声音、郁馥的微风、海洋的无涯、森林的喧哗、爱情的痛苦、儿童的咿呀声. 安徒生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什么.有的人认为这是灵感,有的人认为是逸兴遄飞,还有些人认为这是即兴创作的才能. "我醒过来,忽然在深夜里听见了你们的声音,"安徒生沉默了一会,然后静静地说."可爱的姑娘们,这就足够使我认清你们,甚至象对过路相逢的姐妹一样,爱上你们了.我能清楚地看见你们.就拿您,这位生着柔软的金发的姑娘来说.您是一个爱笑的女郎,您非常喜欢一切生灵,甚至当您在菜园里干活的时候,连画眉都会落在您的眉上." "哎哟,妮蔻林娜!他那是说你哪!.一个姑娘低声地说. "妮蔻林娜,您有一颗热情的、温柔的心,"安徒生还是那样静静地继续说."假如您的爱人遇到了灾难,您会毫不踌躇地越过积雪的山岭,走过干燥的沙漠,到万里之外去看他,去救护他.我说得对吗?" "我会去的……"妮蔻林娜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呐呐说."既然您这么想." "姑娘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安徒生问. "妮蔻林娜,玛丽亚和安娜,"一个姑娘高兴地替大家回答了. "至于玛丽亚,我不想谈您的美丽.我意大利话说得很差.但是我还在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向诗神发过誓,我要到处颂扬美,不管我在哪里看见它." "耶稣啊!"神父低声说."这个人让毒蜘蛛咬了一口.有点神经病了." "有些女人,赋有真正惊人的美.这些女人差不多总是性情孤僻的人.她们孤独地忍受着会焚毁她们自身的热情.这种热情好象从里面焚烧着她们的面颊.玛丽亚,您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女人的命运往往是与众不同的.或者是极其悲惨,或者是无限幸福."
"那末您碰见过这样的女人吗?"那位太太问. "就在眼前,"安徒生回答说,"我的话不仅仅是对玛丽亚说的,同时也是对您说的,夫人." "我想您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消磨这漫漫的长夜吧,"那位太太用颤抖的声音说."要是这样,对这个美丽的姑娘未免太残酷了.对我也是—样,"她低声添上一句. "我从来还没有象现在这样严肃,夫人." "那末到底怎样呢?"玛丽亚问."我会不会幸福呢?" "您想向生活要的东西太多,虽然您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所以您很难幸福.不过在您一生里,您会碰见一个配得上您那期求极高的心灵的人.您的意中人当然是一个杰出的人物.说不定是一个画家,诗人,一个为意大利争取自由的战士……也说不定是一个普通的牧人或者一名水手,但是都具有伟大的灵魂.这总归是一样的." "先生,"玛丽亚腼腆地说,"我看不见您,所以我才不怕羞,想问问您.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已经占有了我的心,那我得怎么办呢?我总共只见过他几次,连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找他去!"安徒生提高声音说."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会爱您的." "玛丽亚!"安娜高兴地说."不是维罗纳那个年轻画家吗……" "住嘴!"玛丽亚气恼地叫道. "维罗纳不是一座很难找到一个人的大城市."那位太太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琳娜·瑰乔莉.我就住在维罗纳.每一个维罗纳人都可以指给您我住的地方.玛丽亚,您到维罗纳来吧.可以住在我家里,直到我们这位可亲的旅伴所预言的那个幸遇实现." 玛丽亚在黑暗中模到了叶琳娜·瑰乔莉的手,把它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大家都沉默着.安徒生注意到那颗绿星消失了.它已经堕到大地那边去了.就是说,已经是后半夜了. "喂,那末我的未来您怎么一句也没说呢?"姑娘中最爱说话的安娜问道. "您会有许多小宝宝,"安徒生很有把握地回答说."他们要一个跟一个排队来喝牛奶.您每天早晨必须花很多时间给他们洗脸、梳头.您的未来的丈夫也会给您帮忙的." "是不是彼得?"安娜问."彼得那个笨家伙,我才不稀罕他呢!" "您一定还要花很多时间,每天把这些眼睛里露出好奇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亲几遍." "在敌皇陛下的治内听见这些异端邪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神父气冲冲地说.但是谁也没理会他说的话. 姑娘们又唧唧哝哝小声地谈着什么.谈话时时被笑声打断.最后玛丽亚说: "先生,现在我们想知道您是谁.我们在黑夜里可看不见人." "我是一个流浪诗人,"安徒生回答说."我是一个年轻人.生着浓密的、波状的头发,脸色黝黑.我的蓝眼睛几乎无时不在笑,因为我无忧无虑,尚未堕入情网.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给人们制造一些微末的礼物,作一些轻浮的只要能使我那些亲近的人欢乐的事情." "比方说哪些事情呢?"叶琳娜·瑰乔莉问. "跟您说什么好呢?去年夏天我在日德兰半岛,住在一个熟悉的林务员的家里.有一次我在林中散步,走到一块林间草地上,那里有很多菌子.当天我又到这块草地上去了一趟,在每支菌子下面放了一件礼物,有的是银纸包的糖果,有的是枣子,有的是蜡制的小花束,有的是顶针和缎带.第二天早晨,我带着林务员的小女孩子到这个树林里去.那时她七岁.她在每一支菌子下找到了这些意外的小玩意儿.只有枣子不见了.大概是给乌鸦愉去了.您要是能看见就好了,她的眼睛里闪着该是多大的喜悦啊!我跟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地下的精灵藏在这里的." "您欺骗了天真的孩子!"神父愤懑地说."这是一个大罪!" "不,这并不是欺骗.她会终生不忘这件事.我敢说,她的心,不会象没体验过这个奇妙的事情的人那样容易变得冷酷无情.而且,大法师,我还得向您声明一下,我不习惯听那些我不要听的教训." 驿车停下了.姑娘们好象着了魔似地一动不动坐着.叶琳娜·瑰乔莉低下头,一声不响. "喂,漂亮的妞儿们!"车夫喊道."醒醒吧,到了!"
姑娘们又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站了起来.
在黑暗中,有两只有力的,纤细的手出其不意地抱住了安徒生的脖子,两片火热的嘴唇触到了安徒生的嘴唇.
"谢谢您!"火热的双唇悄声地说,安徒生听出来这是玛丽亚的声音.
妮蔻林娜向他道了谢,并且悄悄地,温柔地吻了他,头发轻轻地拂得他的脸痒痒的,安娜则用力地、出声地吻了他.姑娘们跳下车去.驿车在铺平的路上向前驶去.安徒生望了望窗外.除了那微微发绿的天空中的黑黝黝的树梢外,什么也看不见.开始破晓了.
维罗纳富丽堂皇的建筑使安徒生吃惊了.这些建筑物的庄严的外表,在互相争妍媲美.结构和谐的建筑应该促使人的精神平静.但是安徒生的灵魂却没有平静.
黄昏时候,安徒生在瑰乔莉的古老的家宅前拉着门铃.这幢房子坐落在一条通向要塞的很窄的小街上.
给他开门的是叶琳娜·瑰乔莉自己.一件绿天鹅绒的衣裳紧紧地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天鹅绒的反光落在她的眸子上,安徒生觉得邪双眼睛象瓦尔克(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的女神)的一样,碧绿的,美得简直无法形容.
她把两只手都伸给了安徒生,用冷冰冰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倒退着把他引到小客厅去.
"我是这样想念您,"她坦率地说,自疚地笑了一笑."没有您我觉得空虚."
安徒生的面色发白了.整天他都怀着模糊的不安想着她.他知道他会疯狂地爱上一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落下来的每一根睫毛,她衣服上的每一粒微尘.他明白这一点.他想,假如他让这样的爱情燃烧起来,他的心是容纳不下的.这爱情会给他带来多少痛苦和喜悦,眼泪和欢笑,以至他会无力忍受它的一切变幻和意外.
而谁知道,或许由于这种爱情,他无数华丽的童话会黯然失色,一去不返了.到那个时候,他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呢?
总归一样,他的爱情归根到底还是埋藏在心底.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有多少次了.象叶琳娜·瑰乔莉这样的女人都是任性无常的.总有这么一个可悲的日子,她会发现他多么丑陋.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他常常感到他背后有一种嘲笑的眼光.这时候,他的步态就呆钝了,他跌跌绊绊,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只有在想象中,"他对自己肯定说,"爱情才能永世不灭,才能永远环绕着灿烂夺目的诗的光轮.看来,我幻想中的爱情比现实中所体验的要美得多."
所以他到叶琳娜·瑰乔莉这儿来怀着这样的坚定决心:看过她就走,日后永不再见.
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因为他们中间还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昨晚才在驿车上相遇,而且彼此什么也没有谈过.
安徒生站在客厅门口环顾了一下.屋角上大烛台照耀着的狄安娜的大理石头像,惨然发白,好象看到自己的美貌而惊惶得面无人色似的.
"这是谁雕成这个狄安娜使您的美貌永驻?"安徒生问.
"喀诺华,"叶琳娜·瑰乔莉回答说,垂下了眼睛.她好象猜着了他灵魂中所发生的一切.
"我是来告别的,"安徒生声音低沉地说,"我马上就要离开维罗纳了."
"我认出您是谁来了,"叶琳娜·瑰乔莉望着他的眼睛说."您是汉斯·安徒生,著名的童话作者和诗人.不过看来,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惧怕童话.连一段过眼烟云的爱情您都没有力量和勇气来承受."
"这是我的沉重的十字架,"安徒生承认说.
"那么怎么好呢,我的可爱的流浪诗人,"她痛苦地说道,把一只手放到安徒生的肩上,"走吧!解脱自己吧!让您的眼睛永远微笑着.不要想我.不过日后如果您由于年老、贫困和疾病而感到苦痛的时候,您只要说一句话,我便会象妮蔻琳娜一样,徒步越过积雪的山岭,走过干燥的沙漠到万里之外去安慰您."
她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大烛台上的蜡烛飞迸着火花.
安徒生看见在叶琳娜·瑰乔莉的纤指间,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天鹅绒的衣裳上,缓缓地滚下去了.
他扑到她身旁,跪了下来,把脸紧贴在她邪双温暖、有力而娇嫩的脚上,她没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俯下身去,吻了他的嘴唇.
第二颗热泪落到了他睑上.他闻到泪水的咸味.
"去吧!"她悄声地说."愿诗神饶恕您的一切."
他站起身,拿起帽子,匆匆地走了出去.
全维罗纳响起了晚祷的钟声.
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终生互相怀念着.
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安徒生在临终前不久,曾经对一位年轻作家说:
"我为我的童话,付出了一笔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法估计的代价.为了童话,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并且白白放过了这种时机,那时无论想象是怎样有力和灿烂,也该让位给现实.
"我的朋友,要善于为人们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去想象,而不是为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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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2012-8-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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