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堂志林（836）：只有平庸的人，没有平庸的职业

——在深圳市第二高级中学青年教师发展促进会开班会上的即兴发言

    很赞同刚才李教授讲的观点。

   深圳市第二高级中学青年教师促进会的成立表明，深圳市第二高级中学是把何泗忠这个特级教师、正高级名师的资源挖掘、利用得很充分的一个学校。有一些单位也有名师，但可以说是把名师资源有点浪费了。何泗忠最近四五年在程少堂工语文味工作室，和我交往较多，相互之间比较了解。下面我结合自己的体会谈谈看法。我今天来之前，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活动，来了之后才知道是二高成立了何泗忠挂帅的青年教师发展促进会。我刚才在北京阜外医院的药单子背后写了一个简要的发言提纲（展示药单子）。我老伴刚从阜外医院做了心脏手术回来。我发言的标题是《积土成山 ，跬步千里》。这两句话是中学语文教材荀子《劝学篇》中的名言。在座的何泗忠是名师，二高两位校长高校长和宋副校长也是名师。我想，要想成为何泗忠和两位校长一样的名师，可能主要是三点。

   第一点是理想。我们现在不大谈理想了。可是实际上理想对一个人的发展非常重要。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为了什么？他们就是为了一个理想。实际上说的不好听些，他们是为了一个他们看不到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他们当时哪里能知道中国的今天会是这样呢？要是知道今天的生活这样美好，那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英雄可能更多一些，他们希望通过自己的牺牲早日换来大众的幸福生活。也有可能会出现另一种情况，就是有些人知道今天有这么好的日子，他就不愿意牺牲了。现在世界上有一些恐怖分子，这些人也可以说是有理想的，只不过他们的理想是一种负面的理想，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有破坏作用。恐怖分子那么狂热，甚至用人肉炸弹去实施恐怖活动，没有理想不行。革命先烈为了远大理想，董存瑞可以舍身炸敌人的碉堡，黄继光可以舍身堵敌人的枪眼。我们现在没有枪眼可以堵了，也没有碉堡可以炸了——碉堡有是有几个，但不那是革命文物不能炸。我们干事业，也是要有理想才行。现在是一个谈理想被人耻笑的年代。可是在各行各业，做任何一件事，要做出一点成就来，没有理想你就什么都不要谈。就是炒股票、炒房子要炒出一点成就感来，也要有那方面的理想，不是整天想着炒股票、炒房子的人，不会在炒股、炒房上炒出成就感来。我们小时候总是听广播里说，革命理想大如天。我老伴这次从北京手术回来的头天晚上，我说到天安门广场走一走，她说走不动不去了。我鼓动她说，北京你分别在30年前、20年前来过，这次治完病，也要去看看天安门，吸取一点精神力量，走不动我扶着你慢慢走。傍晚，我把她带到天安门广场。在天安门前我对老伴说，毛主席这位1893年出生的伟大人物，从十几岁走出韶山，到1927年领导秋收起义，建立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到1949年建立新中国，他奋斗了多少年？从他十几岁走出韶山算起，他奋斗了几十年。这没有一个远大的理想，怎么能够成事。因此年轻教师要成为不平庸的人，首先一个就是要有远大的理想。这里我要说句老实话，就是中国中小学教师这个职业是很容易让人平庸的。一来这个队伍很庞大，上千万人，比西方一个中等国家都大，要是都优秀那还得了；二来深圳这个地方更容易让人平庸。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深圳外在的诱惑太多，中小学教师的待遇不错，如果你心中没有远大理想，加上现在深圳中小学教师动不动是硕士甚至博士，从知识上说教中小学用广东话说是湿湿碎。因此没有理想，你就很容易陷入混日子的境地，而且能混得很舒服。

   第二点是激情。其实正常人中，完全没有理想的人是不存在的。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定义人，我觉得可以把人定义为有理想的动物。为什么这样定义？我们可以看看你身边的人，是不是看见别人好大家心底里都很羡慕？有的甚至产生嫉妒，更有等而下之的，变嫉妒为忌恨，对成功者攻击诋毁。心理学认为，嫉妒是每个人多少都有一些的一种负面心理。在英语里面，嫉妒和羡慕是一个词。羡慕厉害了就发展为嫉妒。但这也说明人是向往变好的动物，或者说是有理想的动物。那为何人和人之间最后距离拉开了呢？那就是看你对事业有了理想之后，还有没有恒久的激情。1990年代初期，我在华中师范大学教育系念研究生，有一个住在对门的江西师大中文系委托代培的研究生同学，毕业后要返回江西师大工作，离校前同学请他吃饭，喝了一点小酒，他一高兴讲了一个段子，说要想恋爱成功，必须要有“三狗精神”。首先是要猎狗精神，即处寻找目标；找到目标后要像哈巴狗一样；哈巴狗不行，那就要做癞皮狗了。我玩笑补充道，就是不要做疯狗啊。这所谓“三狗精神”，话糙理不糙，实际上包含着即使是恋爱也要目标清晰，要执著，要有激情的道理。刚才x老师发言，说没有时间看书。人的时间的确是有限的，用古人的话是“生也有涯”。但人的时间也是无限的。比如说，当我们特别喜欢一个的时候，你要是说你没有时间和她（他）见面，那只能说你爱她（他）不够，没有爱到家。我说句笑话，假如我有位女朋友在二高附近，今天再忙，我也有时间和她见面不是。雷锋说，时间是挤出来的。你只要真爱一个事业，怎么会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情呢？我们看看爱因斯坦那些伟人，他们说没有时间搞研究吗？不可能。我们看世界上有成就的科学家、思想家，你问他们有没有时间搞研究，他们绝对不会说没有时间搞研究。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的时间又是无限的。当一个人说没有时间去做某一件事的时候，那只能说明你对这件事的追求还没有到位，还不是真心热爱它，这件事对你还只是个事，不是事情。等你觉得你总有时间做这个事情的时候，你就差不多到位了，换言之你就已经成功了，至少是相当接近成功。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情从未感觉到没有时间去做它，那他在这个事情上一定已经相当成功了。对一件事保持激情，从而使一件事突变成为事情，是持久地去做它的保障。激情是如何产生的呢？激情来自强烈的爱。强烈的爱是如何产生的呢？我们为什么对一个人或一个事物会产生强烈的爱？我个人的体会是，实际上，我们是从那个人身上，或那个事物身上，发现了我们自己，或者发现了我们自己的某些有魅力的方面。我们不会爱我们不喜欢的东西。我们要成为一个名师，就要把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事业融为一体，就是说你做的这个事业已经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你能不爱她吗？你会没时间去做这件事情吗？不可能。把我们的生命和追求的事业共融共铸，你才能保证在追求事业的道路上有恒久远的激情。爱因斯坦说，人的距离是八小时之外拉开的。我要说，人的距离是大学或研究生毕业八年之后拉开的。大学或研究生毕业后能否坚持至少八年以上，在事业上打一个八年抗战，就看你有没有持久的激情，有没有真爱。

   第三点，就是行动。有些人，爆发式的激情还是有的，但不能持久，即不“能持”，两天打渔八天晒网。“能持”的唯一表现是持之以恒的行动。要做成一件事情，特别是从事很容易平庸的中小学教师这个职业，又工作在深圳这个地方，更要有行动。你不能只是一时冲动性地做一点事。比如，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名师（更不用说一代名师），要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相濡并进。要做一个有作为的名师，要先把讲台站稳，把课讲好，把学生教好，同时要有一些理论研究，甚至要有一些开拓性的基础理论研究。这个当然一般教师不容易做到。有这个理想你不一定能达得到目标，但你没有这个理想，你根本就不要谈接下来的其他事情。我认为，所谓一流成就的标志，就是丰富你那个行业的理论语言和实践方法。这个当然难度很大。但取法乎上，仅得其中。有作为的人在年轻的时候，是一定要有这个类似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远大理想的。有理想做一流语文教师的人，也要有丰富语文行业的理论和实践方法的雄心壮志。这个雄心壮志当然要落实为行动，并最终用贡献明证之。中国语文教师队伍有个特点，就是牛人很多。你牛是可以的。不过你请坐我们喝杯茶聊聊天：教学实践方面你也许天天教课，有的人甚至教公开课都教了几百堂，讲学、评课也很多，但请问哪堂课是你教的？哪份试题是你出的？哪个演讲是你讲的？哪堂课是你评的？教学理论研究方面哪句话是你说的？你著作、文章数量不少，有的人还可谓著作等身，但请问哪本书、哪篇文章是你写的？一句话，你的贡献是什么？从1999年底开始，我在深圳从事语文教育研究和实践工作已达19个年头。19个年头在人生中不是一个短时间。在这个相当漫长的时间中，我不仅心无旁骛激情浇铸于语文味理论研究，一些语文味主题之外的约稿我一般都给予婉拒，同时我还冒着巨大压力讲了19堂全市性公开课。某种意义上讲，语文味今天星火燎原之影响，是靠我凭着理论与实践的勇气讲公开课讲出来的。前天是清明节，一个是路太远，一个是今年有特殊情况，就是我夫人刚从北京做大手术回来，我不能回老家扫墓。夫人手术期间我心理压力很大，特别是她手术后在重症监护室的几天，生怕医院来电话，压力大得晚上睡不着觉。但就是在这样的心理压力下，我还在北京写了七八篇《少堂志林》随笔挂在语文味网。语文味网挂出的《少堂志林》，我从2014年元旦后开始写起，迄今三年多，已经写了830多篇。一个系列文章坚持三年写了800多篇100多万字了，没有持之以恒的毅力行吗？没有毅力，不要说三年写830多篇，你让有些人坐着从1数到800，他也数不到。我们每个人有血缘的祖先，还有一个精神的祖先。今年清明节我不能回去扫墓，心里还是想着的血缘的祖先的，也想着精神的祖先。清明节晚上，我再一次翻出张隆华、曾仲珊撰著的《中国古代语文教育史》和 李杏宝、曾顾黄初撰著的《中国现代语文教育史》二书。我发现，列入张隆华、曾仲珊撰著的《中国古代语文教育史》小节目录的有孔子、墨子、孟子、荀子、司马迁、扬雄、王充、郑玄、刘勰、钟嵘、颜之推、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王安石、胡瑗、张载、朱熹、吕祖谦、王守仁、清初三儒（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张居正、曾国藩等先哲，他们都是中国古代文化史上的伟人，每一个人都完全配用专章研究阐述。事实上，研究他们的专著早已汗牛充栋。李杏宝、曾顾黄初撰著的《中国现代语文教育史》一书目录只有章的标题没有小节标题。我再次翻阅全书，发现列入小节的有黎锦熙、梁启超、叶圣陶、夏丏尊、朱自清、王森然、阮真、蒋伯潜等多位。慎终追远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给祖先虔诚地磕几个头烧一把纸钱，以此向祖先表达亲密情感，重要，但在与祖先的对话之中，吸取精神的力量，也许更重要。再过100年，我们也是祖先，我们会希望后人用什么样的方式追怀我们？

    刚才我说中小学教师这个职业容易使人平庸。我甚至还要说，有的特级教师、正高级教师，也是平庸甚至很平庸之辈。但平庸并不是中小学教师职业的本质。1980年代，我大学毕业后在地处鄂西的航天部066基地（一个导弹基地，是当时湖北省五大国有企业之一）第一中学教高中语文，我认为作为一个年轻的中学教师我是比较成功的，教的学生高考语文成绩在学校排第一，在宜昌地区只比夷陵中学差一点儿。业余我还做理论研究，发表数十篇理论研究论文，有的论文如《教学风格论》被著名教学论专家认为是把教学风格当成一个学科来研究的第一篇论文。当时066基地机关报把我作为优秀青年教师代表来采访我，后来他们用了我的一句话作为正式发表的报道的标题，这个标题是：《只有平庸的人，没有平庸的工作》。是的，360行，行行出状元，但行行也有平庸的人，卓越与平庸，就看我们有没有远大的理想，有没有被这个理想激发起来的强大持久的激情和行动。

    我就谈这么几点，与大家共享、共勉。

2017/04/06日演讲，2017年4月16日根据手机录音整理。

（说明：发言原题目为《积土成山， 跬步千里》。整理稿改为现题）